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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穿越無剩女[春不語]》 作者:小宴

文案:

怨春不語。

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靜嘉表示,她是穿越以來最渣女主,沒有之一。

長得一般般,毫無抵抗的就習慣了古代生活,能接受三妻四妾,也很享受奴役別人的幸福生活,小心眼兒還愛吃醋……但最渣的是,作為一個生在門第不錯的家庭裏的嫡女,她竟然沒嫁出去?!

幸好幸好,一輩子還好長,慢慢挑慢慢選慢慢等,北方南方,某個遠方,一定有座愛情天堂。

戀愛主線,前期宅鬥後期宮鬥!架空,考據黨輕拍!

本文略慢熱,小宴長篇處女作,請不要大意的點評吧!

女主不完美,也不百戰百勝,性格帶瑕疵。感謝願意陪女主一起成長的看官,也陪我這個小透明渣新手一起成長【微笑鞠躬

內容標簽:穿越時空 種田文 豪門世家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倪靜嘉 ┃ 配角:孫毓慎,岳以睦,岳以承 ┃ 其它:宅鬥,重生,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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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郎騎竹馬來,繞錯了青梅

1身世

大雄寶殿,檀香寧神。香鼎內漸漸騰起白霧,隔著叆叇,九歲的綠衣女童努力仰起頭,試圖與佛祖對視。佛祖依舊是寶相莊嚴,睥睨眾生。直到女童仰到自己整個人快要向後倒過去,她也沒找到什麽方式來確定自己是否在佛祖眼中。可是,如果不在,是誰改變了自己的命途?

“嘉兒,不可無禮。”母親的聲音在耳邊淡淡響起,倪靜嘉忙直好身子,作眼觀鼻鼻觀心之態。安靜了片刻,她才又悄悄擡起眼瞼,打量著跪在自己身前的母親的背影——豐腴,穩重,發髻一絲不茍。這是倪府正室夫人慣有的背影,也是這九年來,她看得最多的背影。

倪靜嘉雙手合十,暗暗祝禱幾句,繼而與母親一道叩首。

上一世,倪靜嘉信佛,這一世也不例外。只是,她忍不住埋怨:自己雖然信佛,但從來沒有信到認為自己可以突然進入到另一個時空的程度……大概,恰恰是因為自己沒有這麽信,所以佛祖才要證明給她看吧?

正如每一個穿越小說寫的那樣,倪靜嘉的穿越也是突然而莫名。

她離開熟悉的21世紀已有9年,毫無預兆地離開與重生,讓倪靜嘉久久不能適應。不過,很顯然這不要緊,在倪靜嘉的適應階段裏,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啼哭。重生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寄居在一個初生兒的身體裏,顯然比進入一個成年人的身體要幸運。

嬰兒的人生是一張白紙,隨便她這個天外來客描畫。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沒有人來給她解釋一切是怎麽發生的,也沒有人告訴她現代的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那她就乖乖地重新過這輩子好啦。從咿呀學語,到蹣跚學步,靜嘉順從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然後改變舊習,慢慢適應。她還是孩子,有的是人在教她、幫她、告訴她如何變成一個不那麽特殊的古代閨秀。

生活靜好,時光慢流。靜嘉現在覺得,做個官宦人家的女兒還不錯,吃穿不愁,有人伺候,該認字認字,該學繡花兒學繡花,白雲蒼狗,九個春夏秋冬已經足夠讓倪靜嘉成為一個正常的古代人。

唉——

倪靜嘉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看多了穿越劇穿越小說,其實蠻想穿越一把試試的。享用著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出入婢仆相隨,多麽愜意自在!但真到了這一天,倪靜嘉才發現,她還是有那麽一丟丟眷戀在現代的時光,連二郎腿都不能翹的人生怎麽能!稱!之!為!人!生!

“嘉兒。”

“娘。”聽到母親的召喚,倪靜嘉趕忙回神,微微抿出了一個笑容,看到母親滿意的頷首,倪靜嘉低了低頭,身旁的大丫鬟姚黃緊著扶起了自家姑娘。

殿內寂靜,倪夫人的聲音雖然輕柔,卻也句句可聞。“但願佛祖保佑,明年能為嫻姐兒尋到一門合適的親事,倒也不枉秦姨娘的乖順了。”

靜嘉不知怎麽接話,索性繼續低著頭。

二世為人,老天爺大概是看在她上輩子土肥圓太辛苦的份兒上,這輩子讓她做了白富美……呃,美還是算了,倪靜嘉依舊是一張非常平凡的面孔,說醜也不醜,清清秀秀的小臉,只是不夠出色罷了。雙眼皮兒大眼睛倒是不缺,但鼻子不夠挺,膚如凝脂是有了,可不夠唇紅齒白,雖然瑕不掩瑜,但也難稱完美。

當然,倪靜嘉相信女大十八變,翻牌的機會還在,她才九歲,不怕!

靜嘉的父親倪子溫是倪氏一族長房,老爺子在靜嘉四歲那年駕鶴西去。倪子溫守孝三年後,官運亨通,做到了吏部尚書一職,正堪受用之齡,倪氏一時炙手可熱。

母親邵氏,名門毓秀,與父親伉儷情深……至少面子上非常過得去。如今膝下兒女雙全,長子敦堂已經定了親,聘懷化大將軍趙文肅的嫡四女趙菡為妻。趙將軍功高,更重要的是,在當今聖上面前頗受倚重,這樣一來,坊間紛傳倪子溫倪尚書有問鼎相位的可能。

誕生在這樣優渥的家族中,倪靜嘉有時候都納悶,她到底做了什麽樣的好事兒才換來一回命運洗牌的機會。

不過,美中不足還是有的,比如——母親剛才提到的秦姨娘和倪靜嫻。

這秦姨娘原是母親的陪嫁,也是母親親自做主開臉擡房做了姨娘,這斷避子湯、生下大姐姐倪靜嫻更是在母親首肯後才有的事兒。照理說,這秦姨娘性格服帖,人也溫和好拿捏,又唯母親馬首是瞻,母親該是很信任歡喜她的。但唯一不妙的就是,不光母親,後來,父親也很信任歡喜她了。

顯然,後者是矛盾的根源。

秦姨娘本來長得就不賴,比母親還年輕幾歲,與院兒裏另一位姨娘比,又更有資歷,換句話說,與父親“日”得久,生的情也更多些,漸漸的,竟然讓邵氏有了危機感。

母女連心,這個危機感同時也傳導到了倪靜嘉身上。

靜嘉是現代人,好歹也是讀過大學的本科生,還是有些歷史知識儲備的,知道無法改變古人的三妻四妾,所以也只是偶爾心裏吐槽吐槽罷了。但是在新媽九年來言傳身教耳濡目染的帶領下,靜嘉已然可以意識到,秦姨娘近幾年不溫不火的崛起,對安穩多年的母親來說,不可謂不是一種威脅。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母親還面臨著一個同樣棘手的問題——嫁倪氏長房長女。

嫁女也就算了,可偏偏還是秦姨娘的女兒,這就很不好辦了。一則,倪靜嫻雖然是庶出,但總歸是倪氏長女,嫁得不好,自己面子不好看,二則,邵氏還想籍此機會讓秦姨娘意識到正室權威的不可侵犯和至高無上,三則,不論邵氏打算如何做,都必須保證滴水不漏萬分周全,既讓自己心裏舒坦,又要讓外人挑不出話兒,還不能與愈發愛顧秦姨娘的倪子溫產生齟齬。

邵氏頭、都、大、了。

靜嘉作為女兒,當然也要陪著頭大。說實話,靜嘉還是很喜歡自己這個長姐的,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呃,主要體現在幫靜嘉做繡活兒上。大概是秦姨娘教女有方,或者自己的脾性完全遺傳給了靜嫻,總之倪靜嫻從來沒有對吃穿用度明顯比她好很多的靜嘉有過什麽不滿,反而格外照顧。小姐兒倆一度感情好的蜜裏調油,完勝倪子溫與秦姨娘。

但是隨著母親與秦姨娘走向貌合神離的境界,靜嘉也不好意思和靜嫻像以前那麽好了,而這一點靜嘉又不想讓靜嫻意識到,畢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靜嘉的頭,自然而然也、大、了。

好在還沒過年,即便著手說親,也要等新一年才可。於是,臘月初一這一天,在還有最後一個月用來糾結如何處理的時候,邵氏決定去京郊的岫雲寺上香禮佛,此次隨行的人員主要有:嫡女倪靜嘉。

除了長兄長姐,靜嘉其實還有一個妹妹靜雅,是宋姨娘生的。不過,這母女兩人很是討人嫌。

宋姨娘是聘來的貴妾,剛入府那幾年,慣會拿喬作勢,自以為讀過兩本詩書,就與旁人格外不同。今日嫌棄擺設的花瓶不應景,明日又賴裁剪的春衣不時興,但實在長得漂亮,頗得倪子溫幾分喜歡,邵氏無法,只能忍著。

男人嘛,對女人的新鮮勁兒一旦過了,也就覺得那麽回事兒了,不過幾個月,倪子溫就淡下來了。於是,邵氏開始擼袖子解決這個小賤人。先是略作挑撥,讓她在倪子溫跟前兒犯幾回忌,說些不該說的話。

宋氏是個按不住性子的,巴巴兒地湊到倪子溫耳朵邊說他大老婆善妒,如何待她不好blablabla……一次兩次罷了,倪子溫就當她是使小性兒,信口哄了兩句,時間久了,倪子溫就不耐煩了,他又不蠢,看著大老婆把好東西見天兒往宋氏屋子裏送,再賢惠寬宏不過了!媽蛋,難道還指望老子寵妾滅妻不成?倪子溫大怒,徹底冷了宋氏。

邵氏輕輕松松贏得漂亮,等過了一兩年,邵氏把宋姨娘修理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把她推到倪子溫跟前兒。反正邵氏沒指望倪子溫一輩子不搭理宋氏,畢竟那麽漂亮,花錢養著,不用白不用,兩人既生齟齬,倪子溫就上不了心了。沒多久,宋姨娘得到批準,生下了三女倪靜雅。

要麽說母女連心呢,這倪靜雅也實在是個不招人待見的。小小年紀,別的沒學會,就知道對著別人的東西眼紅了。凡是她沒有的她都想要,凡是別人比她好她都不高興……閑著沒事兒就去告個黑狀,宋姨娘立刻哭哭啼啼的去找倪子溫。

熊孩子!

邵氏不是沒管教約束過,但她實在不想把這掉價兒孩子領到自己名下來,長到七歲,管不住了,索性任由宋姨娘去了。平日裏不得已的場合,才叫靜雅出來露露臉,以示邵氏身為嫡母,並未虐待庶出子嗣,但像今日這般,風和日麗,歡愉出游,自然是不會帶上她來礙眼。

長女在家繡花,等待來年開始著手說親。是以,邵氏只帶了最得意的作品——自己的親生女兒,前來岫雲寺放風。

倪靜嘉倒是很願意來上香,比起在府裏圈著吟詩作對賞月繡花,出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當然有趣得多,但問題是,她暈馬車……一路顛簸下來靜嘉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緩過來,邵氏又發話了:返!

靜嘉內牛滿面。

2巧遇

所謂無巧不成書。正當邵氏帶著女兒心平氣地和出了岫雲寺,準備登馬車時,遇上了老熟人孫夫人。孫夫人帶了一雙兒女孫毓慎和孫毓瑾,亦來上香。

岫雲寺是京中官戶常來常往的寺廟,世家進香,總會提前幾日使人與住持打聲招呼,以防一家閨秀被另家少年郎沖撞,佳話不成,反成怨偶。是以,像今日這樣的偶遇,著實難得。

好在倪孫兩家本是世交,兩位夫人只連連道緣分,接著歡歡喜喜的挽著手重新入了寺院,三個小孩兒跟在後面好生無趣。倪靜嘉心說,若是早知會遇上孫毓慎這個魔王,適才寧可暈車也要快點走。

孫家兄妹倒是開心的很,孫毓慎是開心遇到總被他欺負的小靜嘉,所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指的就是這一對小冤家,而孫毓瑾則是開心終於能有個女伴了。

孫家奇特,從正室夫人倒偏房姨娘,舉凡有孩子的都是兒子,毓字輩兒裏竟只有毓瑾一個丫頭,毓瑾平日無聊,難得見到靜嘉,歡喜的要跪哭了。

“靜嘉!”毓瑾性子跳脫,沒繃太久就纏上了靜嘉,“岫雲寺西路的院裏有片梅林,也不知道開花沒有,不如我們去瞧瞧罷。”

“這才臘月,哪裏會有花開。”靜嘉又不是頭一回來岫雲寺,敷衍的極快。

毓瑾不依,“蠟梅難道不是臘月裏開?”

“當然不是,蠟梅是因為花骨朵看起來像蠟,才叫蠟梅。”靜嘉從善如流。

“那我們打個賭如何?”靜嘉回頭,果不其然,已經十三歲的孫毓慎居高臨下的看著妹妹和靜嘉,靜嘉理也不理,只朝毓瑾道:“不若我們去西院禪房吃茶?昨日剛落了雪,寺中定收了雪水,用來泡茶再妙不過。”

靜嘉的靈魂到底是二十多歲的年齡,從小以來就在同齡人裏很脫俗,頗得幾個小姐妹的擁戴,此時她發了話,毓瑾便無心糾纏先前看花兒的說法,忙應了好。靜嘉得意地睨了眼孫毓慎,拉起毓瑾的手,朝母親與孫夫人道:“娘,我帶毓瑾去禪房吃茶,不打擾您和孫嬸娘了。”

“去吧,不要叨擾師父們念經。”

“是。”靜嘉乖巧行了禮,挽著毓瑾往後禪房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打發姚黃去備茶。毓慎不肯落單兒,好在三個人歲數都還小,沒什麽男女大防一說。毓慎朝母親與邵氏行了個禮,跟著就去了。

毓瑾走在靜嘉身旁,嘁嘁喳喳說著家裏兄弟們的趣聞,時不時就揭大哥毓慎的短,害的毓慎在一邊兒聽得臉黑。

孫家乃是大族,又不比倪家那樣和諧,孫毓慎作為嫡長子,被父母雙方都寄寓厚望,管教極嚴。偏偏這孫毓慎是個混世魔王的性格,一個沒看住就會闖點禍,今兒讓家學師傅當眾出醜,明兒又惹哭了庶出的小弟,總之,沒一天讓他爹媽省心。

孫父雖然是徹徹底底的文人,官居正三品翰林學士,但免不了氣急攻心,請出家法,動那麽兩回手。而毓瑾又是個小沒良心的,白吃了哥哥那麽多松子糖,看到靜嘉,一口氣便把哥哥的醜事全說了出來。

“靜嘉,你是不知道,我哥現在胳膊上都有藤條印子呢,這回是真氣急了我爹,書房裏那副畫,可是兩朝遺作呢,我哥給毀的……補都補不回來啦!”

禪房大窗下有軟榻,毓瑾一面說一面拉著靜嘉坐了過去。

靜嘉雖然有點怵這個小魔頭,但還是不忍他被自己親妹出賣得太過分,頗有點心疼的架勢,探頭去看站在毓瑾身後的毓慎。“真的假的?”

孫毓慎被妹妹說得尷尬,往日裏無法無天的勁兒收斂了許多,只點了點頭。靜嘉實在可憐這個被家暴的孩子,朝他招了招手:“你也過來坐,幹嘛站著,讓我看看你胳膊。”

毓慎哼了一聲兒,大概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抱臂不動,“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看我們男人的胳膊算什麽。”

靜嘉噗哧一笑,在她的概念裏,十三歲頂多是個風騷小騷年,離男人還差得遠。她不羞不惱,只將一雙眼瞇得彎了。毓慎看來,那就是一只不懷好意的貓,忌憚地往後退了退。

“不過是個胳膊,你個男人還怕我女孩子家家看?”靜嘉把毓慎的口氣學了十足,拿出激將法來。毓慎不中招,也不領情,小大人一樣叱責:“你娘都怎麽教你的?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這四個字在古代算是很重的斥罵,連毓瑾聽了都覺得不好受,低聲叫了句哥哥,毓慎後知後覺,進退兩難。

靜嘉的好脾氣一瞬間被毓慎罵光,“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

“還不是你非要看我胳膊?”

“那我不是關心你嗎!?”

靜嘉自認為是個成年人,待毓慎不過是個調皮搗蛋的頑童,平時他鬧的過火,愛搭不理也就算了,只是耐不住他有時候說話一句比一句難聽,簡直就是個毫無教養的刺兒頭。

兩人正賭氣對視,姚黃已經端了茶點進來,瞧著劍拔弩張的架勢,便猜到兩位小主子又開始拌嘴。孫家是常客,孫家的小少爺和自家小姐也熟得可稱青梅竹馬。往常吵幾句,走之前就又能和好,因此很不以為然。姚黃行了禮,放下東西,便掩門而退。

毓慎自知理虧,卻舍不下臉面道歉,只僵在原地站著。靜嘉膩煩得不行,權當他是空氣,轉過頭笑呵呵地招呼毓瑾來吃點心。

毓瑾算是個小人精,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不定,既覺得哥哥說話難聽惹急了小夥伴,又知道自家哥哥沒那麽容易服軟,索性不管哥哥,與靜嘉一面吃,一面說著別的事。

毓慎站了一會兒,見妹妹和靜嘉相談甚歡,也不理他,瞬間不爽,轉身摔門而出。毓瑾這才訥訥地擡頭去看靜嘉,靜嘉擺手:“隨你哥哥去,難不成他還能找我娘告狀?”

這一點靜嘉蠻信任毓慎的,好歹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出了事兒就告家長,著實為人不齒。何況今日之事,還是毓慎出言不遜在先。

毓瑾見靜嘉胸有成竹,便專註地吃點心喝茶,徹底不管親哥死活。好在靜嘉的良心未泯,惦記著起了身,拉著毓瑾出去看看。

靜嘉挽著毓瑾,順著檐下長廊而行,穿過一道月亮門,恰是適才毓瑾說的那片梅林。果不其然,正如靜嘉所言,此時蠟梅連個影兒都沒有。

但毓慎倒是在。

毓瑾見到哥哥,便松開了一直牽著她的靜嘉,輕手輕腳往前走,像是想嚇毓慎一下兒,靜嘉沒有攔她,只是隔著一些距離望向毓慎的背影。

都說男孩子發育晚,個子要到十五六歲才開始猛長,可十三歲的毓慎,看起來已將近五尺高,背影挺拔。這副皮囊,比他本人討喜多了。靜嘉發著呆,突然額前一熱,回神來看,是毓慎走到她跟前兒,手按了下兒她的劉海。毓瑾怏怏地跟在哥哥身後,看來是驚嚇行動失敗。

靜嘉收回目光,微仰脖,與眼前少年對望,毓慎的眼沈得像海,此刻雖平靜無波,洶湧起來也嚇人得很。

一想到剛才自己對這個小屁孩兒發了花癡,靜嘉就忍不住臉紅。

“你發呆的樣子,還挺可愛。”

靜嘉正醞釀著開口說點什麽,卻聽毓慎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這、這是被13歲少年……誇了嘛!

靜嘉感覺眼前卟嚕卟嚕地冒了粉紅色小泡泡。

毓慎早收回手去“哎,別傻了,你怎麽知道蠟梅得名不是因為花期?”

說起來,靜嘉已經九年處於清心寡欲的少兒時代,連灰太狼紅太郎都撈不著看,此時乍然被人“疑似調戲”了一句,非常失敗地仍在恍神。CPU過熱的腦機顧不上計較毓慎的態度,只平淡地解釋著:“忘了從哪本書上看到過。”

那本書叫百度百科……靜嘉隱去後話。

比靜嘉好歹大了四歲的毓慎不信,“我也是正經念書上學,怎麽我就沒看到過?”

“我博聞強識。”

好歹是21世紀雙核處理器的腦機,靜嘉很快恢覆狀態,揚揚下巴略示驕傲,得意地丟下一句,轉身就走,這回換毓慎楞在原地:呃……難道真是如此?

“哎,靜嘉——等等我!”靜嘉的小粉絲毓瑾屁顛屁顛追了上來,毓慎也很快地回神,大步流星跟了上來,不依不饒地問:“你從哪本書上看的?”

靜嘉瞥了他一眼,總不能說讓他上網搜,站住腳,認真道:“毓慎,正因為你正經念書,所以才不知道,難不成孔子孟子還要著書立說來解釋梅花起源?恰恰是因為我不正經念書,所以我知道,我讀書是為了附庸風雅,裝裝門面,而你是要考科舉作秀才的人。所以!”靜嘉一錘定音:“那些雜書,不看也罷!”

“做狀元。”

“啥?”

見靜嘉一頭霧水,毓慎笑得很開心,負手往前走,就是不回頭嘿不回頭!

毓瑾體察偶像與哥哥的心意,擔任了小翻譯官的角色:“我哥說,他不是要做秀才,是要做狀元。”

靜嘉大汗,好在他沒追究是什麽書,就放過這個自大狂吧。

當三個小孩一齊溜達回寶殿,已經是十分友好和諧。邵氏準備攜女兒先行離開,兩家人客客氣氣地告別。毓瑾額外表達了對偶像的依依不舍之情,並發出了上門做客的邀請。

姚黃立在靜嘉後頭,一臉得意之色:我就說,小屁孩,床頭吵床尾和——誒?哪裏不對?

3危機

一路顛簸,終於回了倪府,照例靜嘉是要先陪母親回父母所居的德安齋,但她這會兒被暈車害得臉色蒼白,邵氏心疼不已。一面打發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雲萱去請郎中,一面親自陪著女兒回了“明月引”。

倪家這三個女兒都住在德安齋西面的宜寧院中,東西兩側廂房,各占一間。女孩兒們商定好,皆取詞牌名題作匾額,以示區分。靜嘉選的是“明月引”,靜嫻靜雅則分別是“如夢令”和“玉堂春”。

而院中正廳,由三姐妹一起商量,定為“水龍吟”,平常會有先生在這裏教授女四書。

邵氏早定了今日去進香,便停了學,這會兒靜嫻靜雅各找各媽,並不在自己閨房中。

靜嘉頭又暈又疼,更糟糕的是,她適才在岫雲寺吃的兩塊點心正在肚子裏翻騰個不停,害的她十分想吐。顧不上什麽淑女之姿,直接歪倒在了床上。

邵氏站在床邊,有條不紊地吩咐靜嘉的幾個丫鬟:姚黃鋪床,讓主子睡的安穩點;魏紫去絞塊兒熱帕子來,給主子擦擦臉;雪桂趕緊倒杯溫水,壓壓吐;綠玉去看看郎中來沒來!

靜嘉側臉看著自家四個大丫鬟被支使得團團轉,無語問天:媽,俺只是暈車了而已……

古代的官府辦事效率不高,但家宅的運轉還是非常高效的。沒多久,雲萱綠玉就引了郎中邁進“明月引”。這個“沒多久”大約是在姚黃剛幫靜嘉脫了鞋,塞到被窩裏;魏紫才給她擦了臉,帕子還在手中;而雪桂正捧著水,蹲在床邊腳踏上,連餵都沒來得及餵的時候。

綠玉幫郎中打起厚重棉簾,雲萱通傳道:“夫人,宋郎中來了。“

宋郎中一直為倪府看診,年逾四十,對這位二小姐還算比較熟悉。估計是古代毫無暈車一說,望聞問切罷,雖然宋郎中覺得靜嘉舌苔白膩,脈弦滑,但不到“病”的程度。是藥三分毒,宋郎中一番思慮,只說好好休息,可燉些烏雞湯補身,並沒開藥方。然後,揮一揮衣袖,不帶雲彩地走了——不過,帶了診金。

邵氏大概意識到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但總覺對女兒的擔心並不會錯。於是面色不改,環視眾人一圈,幾個丫鬟迅速投入到之前的工作中:姚黃掖被角,魏紫端著水盆出了屋,雪桂把溫水遞到靜嘉嘴邊,綠玉……綠玉站著。

邵氏非常滿意地盯上了她:“綠玉啊,去讓廚房今晚給二小姐燉點烏雞湯喝。”

綠玉含淚,為什麽跑腿的總!是!我!

這個時候,兩個庶女已經得到自家丫鬟報的信兒,從親媽那兒告辭出來,乖乖回到宜寧院。

嫡母在“明月引”,靜嘉又病了,這兩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便先往“明月引”來。靜嫻是當真關心妹妹,臉上頗有幾分急色,靜雅卻是……呃,努力扮的很真誠,可惜演技不過關,幸災樂禍掩藏的不夠到位。

邵氏本來見靜嫻邁進來,還是挺滿意的,這大女兒啊,真是有良心,不枉我當年那麽疼她……媽。等再見著靜雅,本來已經彎出一道弧線的嘴唇登時向反方向彎過去了。

這是一個以y軸為對稱軸,開口向下的拋物線。

“給母親請安。”兩個小姑娘一同行禮。

“妹妹怎麽了?”靜嫻急切問。

邵氏斜睨了眼一旁探頭探腦想看二姐死沒死的靜雅,溫聲解釋:“不妨事,郎中說是路上顛簸,只消好好休息即可。你們也別擾她了,由得她去睡一會。”

靜嫻懂事,又會看人眼色,當即稱是。偏偏靜雅還沒反映過來,靜嫻大囧,伸手揪了揪靜嫻衣袖,把人拽走了。

前面三個人說話的時候,靜嘉已經背向她們,抱著被角睡著了。待邵氏打發了兩個庶女,再回身時,靜嘉早入南柯,小嘴微微張著,呼吸勻長,十分安穩。

邵氏寵溺一笑,囑咐丫鬟們當心伺候,便回了德安齋。

德安齋是個一正兩廂抄手游廊的小院,夫婦二人平日以正房待客,邵氏在此處置家事;西耳房用作夫妻二人起居,東耳房為書房。 至於兩側廂房,東廂眼下正空著,而西廂,安排給了伺候倪子溫筆墨的丫鬟添香。添香早由邵氏開臉擡成了通房,只是始終沒給姨娘的名分,倪子溫習慣讓她伺候,倒也沒主動提此事,是以,邵氏刻意的就給擱置了下來。

添香是家生子,並不敢有旁的想法,端的是根正苗紅。她每天在主母眼皮子底下晃悠,雖說比旁人都多機會親近倪子溫,但不敢太過囂張,畢竟,邵氏就在那兒看著呢。

倪子溫尋常在衙門裏會呆到很晚,是以邵氏進了正房,看也未看東耳房。沒想今日,倪子溫回來得格外早,聽見了外面動靜,便讓下人叫住了她。

邵氏從不進倪子溫書房,這個時候,也只是立在門口。“爺今天回來得怎麽這麽早?”

添香打起簾來,恭敬地叫了聲兒夫人,倪子溫大步邁了出來,“董相被人下了毒,死了。”

邵氏半天才分析出來這句充滿信息量的話到底幾個意思。

董相,就是當今宰相董成韞。兩朝老臣,是當今聖上的開蒙先生,地位非比尋常。這董相雖是文人,卻無傲骨,是個滑不溜手的政壇老油條。從政多年,從沒有得罪過什麽大角色,被人下毒……這個,來得太突然了。

既有帝師的情分在,皇上不可能不下令嚴查,朝中一時說法紛紜。一個人被殺,要麽是過去得罪了人,要麽就是未來擋了路。很顯然,如今最可能接替董成韞成為宰相的人就是倪子溫。

倪子溫現在滿腦子裏推想的都是——我得罪了誰?我礙了誰的道?

這個推理當然是沒錯的,但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擺在面前。

倪子溫和董相可沾著親帶著故呢!

董相的幼女,是邵氏的二哥邵昀獻的妻子。這回,熱鬧了。

邵氏楞了一會兒,才把這些關系捋順,清了清嗓子,問道:“下毒的人可抓到了?”

“嗯,是董相養的舞姬,不過抓到時,已經畏罪自縊了。”

邵氏眉毛一跳:“是……是哪個舞姬?”

倪子溫看她一眼,面色不改:“三弟送的那個。”

倪子溫說的三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倪家關系和諧,分家後,庶出的二房自動請纓,替大哥回老家守著祖屋看著祖田做地主兒,讓大哥安心於廟堂。三房則南下從了商,開著綢緞莊胭脂鋪銀號,財源滾滾。

前些年,董相下江南巡察,三房自作主張,送了個揚州瘦馬給董相。彼時,這瘦馬之風始在南方一帶盛行,董相雖然歲數不小,但抗不住好奇啊,一高興就給帶回來了。倪子溫雖然氣弟弟沒跟自己商量,不過董相倒還挺喜歡那個小瘦馬,為此,白送了倪子溫不少好處。倪子溫便放下了這件事,沒與弟弟計較。

這下好了,捅出大婁子了。倪子溫百口莫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後來得知這些事兒的靜嘉,不免感慨——三叔啊三叔,你說你叫倪子恭,也不能真把子宮當大腦用啊!那玩意兒不好使!還每個月都流血啊!

你看你看,你一個人倒黴就算了,還把我們全家都給饒上!我的富貴日子沒過夠哪!

而現在,倪子溫雖然生氣,但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對現實。雖然朝中之事,他不打算讓邵氏一個婦人插手,但邵氏在這件事中,能起的作用還是挺大的。

“我估計你二嫂沒幾日就會收到信兒,到時候一定會入京奔喪。她是董相嫡出女兒,又是家中老小,很受寵愛。你到時候……註意一些,見機行事。”

邵氏稱是,心裏立刻做起了盤算。

邵氏出嫁前,董氏已經過了門兒。姑嫂二人關系處的還算不錯,兩人年紀相差不多,很投脾氣。邵二夫人雖然不會住到倪府來,但邵氏難免會上門吊唁,屆時與二嫂好好交心,證明了丈夫清白即可。博得董家的信任,這事情的危機,便可化解一半。

再者,她來奔喪,自然會帶上兒子。邵氏這個做姑姑的,想見見侄子,也是情理之中的。總之,一切都有回寰的機會。

靜嘉可沒想到,她暈個車睡個覺的工夫,自己家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邵氏祖籍應天府,邵家兩個兄弟都在原籍上撲騰,強龍難壓地頭蛇,邵氏混的還算不錯。邵二奶奶一收到信,便收拾箱篋,啟程進京,邵昀獻當然脫不開身,由嫡長子邵友陪著母親。行船走水路,日夜兼程,不過四日便到了。

臘月初八,靜嘉得知,自己即將見到傳說中閨閣少女最容易懷春並且發生戀情的對象——大表哥!

嚶嚶嚶,靜嘉陷入了對表哥的無限揣測與腦補中,什麽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文武全才……反正所有適用於男性的形容詞,都被靜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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